“老朋友来了都不打声招呼？让我在外面等了那么久。”
那声音不急不缓，如春风般温和散漫。
与此时狼狈的萧飞扬相比，来人一身水绿长袍纤尘不染。
他闻言并没有寒暄，反而收回五指，沉默不语的躺在乱石上，好像对那人的到来不屑一顾。
“你要是再不把她弄走，就真要死在这个破山洞里了。”
“不要让她知道你的身份。”
许久，萧飞扬才吐出几个字。
“怎么？你怕了？”
那人终于走出阴影，脸庞出现在摇曳的柴火之中。远远望去，竟显得几分消瘦。如同折子戏里的纸片人，风吹即倒。
“我不想解决没必要的麻烦。”
“啧啧，恐怕那个小郡主没有想到吧，你这只手可金贵着呢！能在龙祥国翻云覆海，却折在了这里。”
绿袍男子话带讽刺，目光却渐渐凝重起来，丝毫没有嘲讽的意味。
而躺在地上的萧飞扬听罢，不动声色的往左手瞥了瞥，似乎在用眼神示意：“不是这只手。”
“我当然知道，你那只右手，我可没兴趣，自己把它掰回去。”
话音落下。
他已伸出两根手指，竟朝着萧飞扬那只垂在身侧的左手而去。
“嗯哼。”
一声闷哼，夹杂着些许呻吟，萧飞扬的剑眉忍不住高高扬起。几颗细小的冷汗，顺着他的侧脸缓缓滑落。
痛。
原来他也会痛，只不过一直在木云歌面前隐忍不发。
但若木云歌能再细心一些，就不难发现，从始至终萧飞扬都没有用过左手，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，他都只用右手回应。如今来看，最大的问题就在他的左手上。
“这只手彻底的断了，伤筋动骨一百天，你这起码得三个月才能好。恢复期间不可用力，否则你就准备当个断臂皇子吧。”
绿袍人不像说笑，手法熟稔的从袖间拿出一条白色长绫。
随后俯身，蹲在了萧飞扬身边。另一只手前却迅速探到锦靴边，竟从鞋的侧面抽出一块不大的木板。
“不过是一只手罢了，这件事别让木云歌知道了。”
“怎么？怕她愧疚？”
绿袍人面带戏谑，对萧飞扬的心思了如明镜却不点破，双眸专心于萧飞扬左手手腕上。不等他回答，突然开口道：“忍一下。”
随后只听“咔嚓”一声。
萧飞扬的脸色剧变，生生将那就要出口的轻哼声咽了回去。
他那只已经因骨折，而有些畸形的左手，竟被绿袍人狠狠的扳回了正位。
“你就不能下手轻点？”
闻言，绿袍人忍不住笑出声来：“这么多年，倒是第一次听你说这话。”
“弄完赶紧走，别留太久。”
算算时辰，木云歌也快回来了。萧飞扬低头看了一眼，被他包得密不透风的左手，似乎隐隐担忧着什么。
“不过这个小郡主，对你还真是情真意切。你是不知道她怎么把你拖到这儿的吧？”
绿袍人口上说着，视线却在萧飞扬身上快速扫过。几瞬之间，似乎就能将他身上的伤看得一清二楚。
“怎么做的？”
“可真是为难她了，自己带伤在身，还非要把你放在木排上，一点一点的拖到这个山洞。那小身板，我还真怕吃不消。”
言罢。
萧飞扬的神色渐变深沉，像是陷入沉思，他没有再说什么。
那只已被绑定的右手手指，在黄土地上微微颤抖着。仅凭绿袍人的描述，他就能想象出当时情景。
越是这样，心底越是难受。
“行了，你到底还要待到什么时候？”
半晌过去，萧飞扬突然表现出极大的不耐，想赶绿袍人离开这里。
似乎明白他心中所想，绿袍人也不过多纠缠，起身时，随手将一瓶药扔到了萧飞扬的右手边。
那距离让他指尖，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药瓶。
“你其他地方的伤，必须在两个时辰之内清洗上药，否则伤口就会感染溃烂。记住，不能超过两个时辰。这里的药，你也知道你的身体，足够你坚持三天。”
仅仅只有三天？
萧飞扬略为不满，面庞比最初更为阴沉。
就像有一块巨石，突然压在了心头，窒息感无处不在又挥散不去。
“三天过后会怎么样？”
“三天过后，你要是不跟我回去，就准备全身溃烂而死吧。”
“喂。”
就在绿袍人正欲离去之际，萧飞扬再次出声，虽然只有短短一个字，却让绿袍人意外不已。
“怎么了？”
“慢着。”
萧飞扬说得理所当然，没有半分言谢之意，只是朝他缓缓抬起了左手。
那摊开的五指之中空空荡荡，似乎想从绿袍人得到什么，目光没有一刻离开过他那空荡的长袖。
明明明里面看似空无一物，他却不愿执意凝望。
“不行！你可别打那东西的主意，那可是我们山庄的神药。”
绿袍人情不自禁的护住长袖，面上一副戒备神情。
萧飞扬几分不屑：“若不是我现在有伤在身，还需要经过你的同意？”
“你的伤还不至于用上此药，给你也是浪费。”
“我又没说是给我用。”
“那你是——”话未说完，绿袍人恍然大悟，随即瞪了萧飞扬一眼：“你倒是会借花献佛啊？”
“此行凶险，他们的目的就是杀云歌，我们没有死的事迟早会被知道，云歌比我危险，她有用得上此药的时候。”
又一阵漫长的沉默，两人好像陷入无声的对峙之中。
良久，终于有人先妥协。
“好吧，本来这药就是留给你的。你既然不想用在自己身上，那就随你处置吧。反正是你从洛泉山庄买来的。”
绿袍人说完，突然抬手，只见一道白影划过长空，有什么落入了萧飞扬的长衣之中。
“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，你自己的伤可比她重多了，别等到最后变成了她给你收尸。”
伴随最后一个字的落下，那袭水绿长袍已经不见踪迹，只有残留在空气里的青竹气息，以及渐行渐远的脚步声。
萧飞扬默默低头，将那小小的药瓶握在手心。
这才是真正的——百花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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