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完年开学，又到了准备升重的时节，这事看起来简单，但并不容易。张思竞面前的这局教育的跳跳棋，如同一个迷宫，阶层内部复杂到难以想象，每一步棋都需要精心的算计和考量。办公室里资料垒了一堆，胡主任每天都笑吟吟地抱过来，然后他俩一起苦大仇深地看。如同一个玩弄魔法的黑皇后，张思竞摇着手腕往天平上重重垒砝码。这些砝码里最重要的资本也许苏子川这一届的成绩，如今他们都是张主任的宝贝了。
初二年级转进了一个新的转校生，年纪很小，行为大胆却令人咂舌。第一天来的时候，穿了个银色的皮紧身衣，包得严严实实的，小女孩眉目里带着不符合年纪的戾然和厌世，不说话，背挺直，长发披肩，带着点银灰色。矮矮的，有点像安杏，有点像外星人。
她叫洛尔星。
是被校长塞进来的，张思竞刚看到她的时候，眨了好久的眼睛，不知道有没有看错。
“你的头发，染过？”
“嗯。”
“给我染回来。”
张思竞扔开她，不管了，随便校长把她丢到哪里去。校长说这个姑娘有点奇怪，非要到青阳川来，她家世显赫，校长没办法，小土地庙只能供进这尊神。
张思竞双手摊开算计自己手里的牌，要怎么上牌桌去打，如果洛尔星非要来，那也可以往自己门面上堆一点砝码。他把洛尔星安插进4班，4班的女老师是原来林洱的老师，非常严厉，也许能管住洛尔星，他还专门叫来了初二4班的班长，让她多照顾新同学。
可怜的莫妮卡早降级了，代替原来的林洱成为了班长。她扑闪着大眼睛，嗯嗯点头。
出人意料的是，洛尔星什么事都没惹，每天就在学校神游，头发染黑了，也绑起来了。她和3班的张筠认识了，两个人一拍即合似的，大冷天在校门口吃冰淇淋。张筠追着苏子川指给她看：“喏，你看，那个就是苏子川！”
左风耳朵尖，听见有人议论苏子川，看着他两，两个矮子站在那儿，左风都不屑和他们计较了。开学分班了，按成绩级别一级级掉下去，所有的体育生特长生被塞进了新开的6班。左风彭澍都在，万圣也离开了，离开时哭爹喊娘，不想离开苏子川。
“张主任就是个坏人！苏子川，我好多年都没有离开你！”
万圣，苏子川专属同桌，全校女生最讨厌的钉子户，小学四年级开始雷打不动的跟班，学校图书馆代言人的第一拥护者，苏子川青阳川粉丝会协会会长。
“下次月考考好了再上来吧。”
“怎么可能。”万圣说：“我不可能考好的。”
万圣已经放弃学习了，他准备初三读完就去当兵，这决定好不好呢？苏子川也说不上来，要是以前，离开学校是件求之不得的事情，似乎离开了学校就能得到更广阔的世界。但现在苏子川不想离开学校了，不知道他们又是怎么想的。
“万圣，我想，还是努力一下吧。当兵，出来又能怎么样呢？”
“我肯定考不上大学的，高中也没意思啊。”
“我可以帮你。”苏子川皱眉：“你不嫌弃，我可以每晚给你讲题，你又不笨的，突击一下，考个高中吧。”
万圣看了一会儿他，“苏子川，谢谢你啊，可是你还是自己加油吧，我不能浪费你的时间。你有未来，我没有的。”
一个人怎么会没有未来呢？
“你当兵，莫妮卡怎么办呢？”
“她说她会等我啊？”
她能等你多久呢？
“哎”，苏子川叹口气，这些都没有问出来。他摇着头，万圣又想起一些事来，吞吞吐吐：“苏子川，我觉得，你和张主任，你适可而止吧。”
“不要再那么沉迷下去了。”
万圣知道个什么呢？万圣不知道苏子川究竟是对张思竞怎么个想法，但什么东西，沉浸下去太深了，都不好，不是吗？他不想苏子川沉浸太深了，因为那明显是条奇怪而荒芜的路。
“你试着谈个女朋友吧。女孩子很可爱，只要你喜欢她，或许你就没那么执着张主任了……苏子川，张思竞不是朋友。”
苏子川面上没有表情：“我知道。”
“你生气了？”万圣小心的看着他，苏子川摇摇头，依然没有表情，低下头：“走吧，我送你去5班。”
林洱上来了，背着一个新书包，苏子川坐在最后一排，长腿伸在过道里。选座位时，林洱越过层层人海，跨过他的腿，坐到了他身边原属于万圣的座位。
“你？”苏子川笑着看她。
“欢迎我吗？”林洱略显苍白的脸上浮起纯真的笑容。
她的手指敲击着桌面：“我可是好努力好努力，才有资格坐到你身边的呢。”
苏子川知道她很努力，好几次看见林洱熄灯了在路灯下背单词，这次林洱考了全校第三，张思竞一股脑塞给了她很多钱。这些钱帮助她了吗？
“你妈妈怎么样了？”
寒假时左风去晚来看了林洱，看了他妈妈，苏子川没有去。
“好多了，妈妈昨天还想吃烧鹅呢。”
“那我晚上下了晚自习陪你去买吧。”
“啊？”
“找个时间吧。”苏子川把新发的书理好：“那时候去你家玩，阿姨帮了我们好多呢。”
林洱低下头，笑笑：“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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